2022屆高校畢業生預計有1076萬人,同比增加167萬,這也是國內高校畢業生首次突破千萬。其中,有不少00后有去互聯網大廠工作的想法,但令人尷尬的是,這屆00后還沒走出校門,就遭遇互聯網大廠的業務收縮和裁員潮,他們進入大廠的路變得艱難了許多。
撰文/ 《財經天下》周刊作者 張繼康 王雨婷
收縮的校園招聘
2月17日,字節跳動宣布開啟春季招聘,招聘公告顯示,此次春招包含了研發、產品、銷售、游戲策劃在內的八類崗位,與去年的九類崗位相比,缺少了教研教學崗位。
在2021年,字節跳動以7000個春招崗位名額開啟了該公司史上最大規模的春招,而在今年,其春招開放崗位只有6000個,比去年減少了1000個。
另一個明顯變化是,在招聘公告里,字節跳動特別注明增加了研發實習生的崗位:“暑期實習研發崗位需求是去年春招的2倍,西安首次開放研發類暑期實習崗位。”
有了解字節跳動的人士向《財經天下》周刊表示,公司對于實習生崗位的擴招是出于“縮減成本”的需要,除了門檻比較高的技術類崗位,其他經驗要求不高的實習崗位呈現了擴招的趨勢。“據我了解,字節跳動內部的實習生轉正名額已經非常吃緊了。”該人士表示。
每年的三、四月份都是人才招聘的高峰期,通過秋招順利入職的學生還是少數,一大批在去年底考研、考公失敗的應屆生,都會選擇集中在來年的春天尋找工作機會,因此在畢業生的口中通常會有“金三銀四”的說法。
互聯網大廠們普遍會在每年春天開啟最后一次大規模招聘,對于2022年畢業的大學生來說,這次春招,也是他們進入互聯網大廠的最后機會。
進入招聘季的“金三”,已經有字節跳動、阿里巴巴、京東、網易等互聯網大廠陸續開啟了新一屆的春招,然而崗位并沒有比往年多。前程無憂發布的《2022年春節后才市供需行情》顯示,今年互聯網/電子商務行業的新增職位量下降明顯,從2021年的第一位下降到了今年的第四位。
騰訊正式的春招消息至今還沒有公布,但在去年,騰訊在2月份就開啟了春招。一位接近騰訊的人士向《財經天下》周刊表示,今年校園招聘的宣傳聲音會比往年都小一些,大部分崗位在去年秋招的時候都已經招滿。
在求職平臺脈脈上,想進大廠的高校畢業生哀鴻一片。有標簽為武漢大學學生的網友發帖稱,“字節騰訊的HR崗已經200%完成了HC(名額),總體情況不太樂觀。”
大二就開始參加春招的Cooper表示,“去年春招難度感覺不是很高,很多人玩著玩著就進大廠了,有的崗位甚至不用筆試,但在今年明顯感覺到筆試題目難了不少,崗位也少了很多。”
已經拿到阿里offer的王澤華也表示,上一屆的學長學姐還能拿到阿里、字節的offer,但在他們這一屆,能拿到大廠offer的人數明顯下降了。
薪資水平一度能對標一線互聯網大廠的教培行業,也在經歷了“雙減”風暴后變得格外安靜。新東方、猿輔導、作業幫等在線教育機構均未開啟大規模春招。新東方招聘的公眾號歡迎語,甚至停留在了2021年,上面寫著“新東方2021全球聯合春季校園招聘全面啟動,1萬+崗位等你來”。而在作業幫的校園招聘網頁上,只顯示招聘3個崗位,其中有兩個是實習生。
一家某頭部教育機構的HR向《財經天下》周刊表示,該機構也沒有技術崗位的春招計劃,去年該機構還開展了技術秋招,但最后在意向書發放階段卻受到了阻力。
教培行業的寒風刮過,在線教育機構的崗位需求量大大減少,據前程無憂發布的《2022高校畢業生秋招行情》顯示,2021年教培行業的秋招數量僅為2020年的61%。
不過也有大廠選擇“逆勢而為”。阿里巴巴春招范圍僅限2023屆的畢業生,在招聘公告中,阿里表示技術類崗位占比超過60%,芯片等核心關鍵技術崗位連年增加,非技術崗位也在持續擴張。京東則表示今年將招聘2萬名高校畢業生,其中技術類崗位超過了一半。
有業內人士表示,擴張的公司很多是同時具備實體企業基因、擁有數字技術能力的新型實體企業,比如很多電商公司現在都認為自己是以互聯網技術為基礎的實體經濟公司。另外還有業內人士指出,“目前互聯網大廠用校招來代替社招的趨勢已經越來越明顯,京東P5級以下的崗位招聘現在基本都是通過校招來進行。”
前程無憂數據顯示,在薪酬沒有顯著增長的前提下,互聯網公司2022屆校招崗位總數比去年縮減15%至20%,而傳統的快消、汽車等領域漲幅仍維持在10%以上的水平。根據拉勾招聘數據研究院數據顯示,從2021年底開始,大廠的人才需求指數整體下降了26%。
對于大廠普遍縮招的情況,有業內人士對《財經天下》周刊表示,從去年開始,互聯網行業監管政策收緊,大廠內的許多業務線不穩定,所以會導致崗位減少的情況。
求職路上遭遇大廠危機
在00后們深感求職之難的同時,許多大廠也開始因業務收縮而裁員。
去年8月,百度宣布開啟史上最大規模校園招聘,一口氣開放了超過8000個崗位,然而不到半年,其校招生們卻面臨著大面積的裁員危機。
1999年出生的宇軒就沒有想到,自己被裁員的原因是“年齡太小”。去年年中剛通過校招生身份進入百度的她,在入職半年后被公司勸退,宇軒感到很無奈,提出要和HR溝通的要求。“你不主動離職,公司也會在三月底統一裁員的。”HR對她說道。最后宇軒還是接受了主動離職的要求,并拿到了補償。
和宇軒有類似經歷的大有人在,在小紅書,有一位百度校招生記錄了自己“被迫下崗”的經歷。去年12月底,他剛完成了新員工培訓,離實習期結束還有一個月,結果“整個業務線停止,大部門整體裁員”,HR和他溝通的時候強調“我不是被裁,和個人沒關系”。
據新浪科技此前報道,百度第一輪裁員從2021年12月開始:MEG(移動生態事業群)總體裁員比例在50%;游戲部門300多人幾乎全部被裁,直播業務被裁員90%;教育等業務也有裁員,具體比例不詳。
第二輪裁員則開始于今年的1月份。據36氪報道,進入2022年1月,百度AIG(ACG、TPG、INF)、MEG等多條業務線正在進行人員精簡。根據一些員工對自己部門的估計,減員比例在10%-15%,基層員工、中層、高層都有涉及。但百度對其回應稱并沒有裁員,而是在進行員工績效優化,具體“績效優化”的比例,百度并沒有給出回應。
在超過1000人的快手校招群里,有人稱快手“邊裁員邊招人”“主站某個架構組整組被滅”,還有已經順利入職的應屆生詢問“如果離職要給快手多少違約金”,他表示自己已經簽了三方協議,但看到快手公司內部福利取消,裁員頻出的消息后想要離職。
此前,根據澎湃新聞報道,快手從去年年底開啟較大范圍裁員,覆蓋電商、算法、國際化、商業化、游戲、A站等多個業務部門,個別團隊裁員比例達到30%。
“西二旗最近裁員裁得太兇了,作為校招生特別沒有安全感。”一位00后感慨道。北京西二旗作為科技互聯網企業密集布局的區域,承載了騰訊、百度、滴滴等互聯網明星企業。
在西二旗之外,應屆生離職的事情從去年夏天就開始蔓延了。2001年出生的婉婉今年將從北京郵電大學畢業,從去年夏天開始,她就開始在字節跳動的業務部門實習,準備通過實習轉正來拿到offer。本科畢業就能在大廠做她喜歡的產品經理,婉婉對未來有著相當美好的憧憬。
但實習還不到一個月,她所在的大力教育部門迎來了“雙減”政策風暴。據鳳凰網科技報道,大力教育從2021年8月份開始裁員,瓜瓜龍、清北網校、你拍一等項目開始實行N+2的補償計劃。
進行業務收縮的不只是大力教育。據公開報道,去年9月初,字節跳動擬出售旗下證券業務,整體估值約5億-10億元,其內部已明確,未來不會再從事相關業務。字節跳動在回復中證實了這一傳聞,稱公司收縮金融相關業務,確實有出售證券的計劃。當業務不在,負責該業務的員工也不得不面臨離職與轉崗的選擇。
在經歷了短暫的傷心和失落后,婉婉選擇了從字節跳動離開。“八月份我辦理離職的那天,飛書的權限還沒有撤回,我看到本部門的很多正職員工在群里發著江湖再見的告別語。”婉婉對《財經天下》周刊說,她看到一位同事不無傷感地說:“教育這個賽道不要待下去了。”
無奈之下加入秋招大軍的婉婉,在優秀學歷和豐富實習經歷的雙重buff(增益)下,幾乎都順利地闖到了各大廠面試的后半程。然而到“二面”的時候,阿里和美團的面試官紛紛改口,突然告訴她投遞的校招崗位都已經沒有名額,“具體的細節她們也沒有說太多”。
本以為能在秋招化身offer收割機的婉婉,最終只拿到了一個中小廠的offer,她并不甘心,現在仍然奔波在春招投遞簡歷的路上。
有人留下,有人想逃
大廠變成了一座圍城,有人在外面為了一份offer奔走焦慮,也有人身處“城”內想要逃離。
00后應屆生點點一直對大廠很向往。2022年春節剛過,一個偶然的機會,點點從朋友那里獲得了內推資格,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她順利通過了兩輪電話面試,成為了某頭部電商大廠的運營。
實習的第一天,寬敞的辦公環境和貼心的入職服務,讓她感覺十分興奮。當晚七點十四分,她還在朋友圈曬出了自己的工牌和工作餐,分享著自己的新鮮見聞。
但不出兩天,這種初入大廠的新鮮感便很快被消磨殆盡。極低的工作效率和缺乏創造性的工作內容,讓身為00后的點點產生了落差。“你可能需要一個素材,或者一個反饋,但一天下來八九個小時之后你才能得到,一整天每個時間段我都在催。”此外,對于錄入信息這樣的機械化工作她也較為抵觸。“一個一個手動去錄入,這種事我肯定不干,打印、跑腿都比這個有意思。”
身處其中點點還很沒有安全感,“部門例會上說,如果要是這周毛利下降,這個部門可能就不存在了,就要解散了。”而一旦部門解散,裁員比例將達到50%,其余的50%也要被迫轉崗。
而一次加班直接引爆了點點的情緒。一天晚上八點半,加了一小時班的點點合上電腦準備離開工位。她拿起工牌,輕手輕腳地披上外套,生怕被一旁還在加班的同事察覺。但同事還是發現了,對她說:“雖然名義上是下班了,但是你怎么走這么早?”
點點一怒之下,產生了逃離的念頭,她提交了辭職申請,并卸載了公司的APP。這一天,是她進入該電商大廠實習的第4天,按照原計劃她將在實習期結束后轉正。她告訴《財經天下》周刊:“在那樣的企業氛圍下,我覺得其實并不能成長多少或者學到多少東西,反而感覺自己的時間會被很大程度地壓縮。”
當然,也有00后對于大廠的工作狀態比較滿意。對于Jason來說,即便是在曾經以“996”聞名的阿里工作,他也覺得比自己讀研的時候輕松很多。
他認為工作和讀研一個最大的區別就是工作是有“時間界限”的,正常情況下,回到家意味著工作也可以暫時放下,但如果要做科研項目,一年365天,一天24個小時都要為這個課題擔心,自己心里的弦一直是緊繃的。
“讀研的時候壓力很大,每天的DDL(任務截止日期)頂在頭上,我會成宿成宿地睡不好覺,有時候科研強度也能到’007’。反倒是工作了以后,自己才有了生活。有時候我覺得回家很無聊,也會主動加班到晚上十一點再回去。”Jason告訴《財經天下》周刊。
一直在騰訊實習的玉潔則越來越強化了自己對大廠的認同感,大廠的經歷讓雙非本科學歷的她,見到了更大的世界,接觸到了“更高的圈層”。“我以前會很抗拒加班這件事,但來了以后發現每個同事學歷幾乎都比我高,經歷也比我更豐富,而她們都會主動工作,主動加班,在這種內卷的環境中,我感覺自己已經被同化了。”
對于互聯網普遍存在的加班現象,她表示,每個行業都會很累,加班也就意味賺得多,“自己學會心理調節就行了”。
還有一些畢業生,雖然也在向大廠投遞簡歷,但他們最終選擇去哪里作為職業生涯的第一站,還要視情況而定。
在2022年秋招中,被阿里巴巴錄用的涵莫,開始著手準備考研,她想為自己的人生“多手準備”。曾經因為大廠秋招焦慮失眠,最后拿到京東offer的小谷,則準備考公務員和選調生,如果能考上,他想去當公務員。
電子信息工程專業的Cooper在經歷了兩年的大廠招聘后,也逐漸佛系了起來,“如果在大廠的業務平平穩穩,沒有突破的話,我會更傾向于初創類型的創業公司。”2001年出生的他,更看重個人價值感,而不僅僅限于在大廠“擰螺絲”。
今年畢業的小天,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在小紅書更新自己的春招表格,表格顯示她投遞了騰訊、網易、京東甚至是華為、OPPO等科技公司。
“雖然在小紅書,我呈現的是很想進大廠的一種形象,但這并不代表我在春招過程中的全部,我只是選擇把求職大廠的這一條路分享出來。雖然大廠的薪資很有誘惑力,但如果它的崗位需求和我的自我價值實現不匹配的話,我寧可接受一個中小廠的offer。”小天說道。
她強調,“一定要想清楚進大廠是為了什么。”
00后的就業形勢依然嚴峻。教育部公開數據顯示,2022屆高校畢業生預計有1076萬人,同比增加167萬,這也是國內高校畢業生首次突破千萬。
就業人數持續增加,用人單位的需求卻在減少。根據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就業研究所報告顯示,2021年第四季度,用人單位對應屆生的需求同比下降11.2%,而供給側求職者的數量卻上升了37.8%。
出生于千禧時代的00后,很早就被賦予了各種不同的時代意義,即將踏入社會的他們,顯然必須要先過求職這道坎。